林齊鳴說到底怎麼回事?
我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跟他簡單聊了幾句,聽到我的話語,林齊鳴頓時就黑了臉下來。
隨後他告訴我,說他只知道他陳老大被人用邪佛黑舍利給魔化了,隨後王清華和程程等人都失蹤不見,上頭有人找到他們,希望能夠讓他們配合,將人安置在白城子裏,然後引陳老大上鉤。
說到這裏,林齊鳴苦笑着說道:“我雖然這幾年在東南局,但他的情況,我大概也知道一些,老兄弟都散得差不多了,估計也不會在意我們的安危,於是就答應下來,想着能夠在接下來的事情裏佔據主動……”
原來如此。
林齊鳴的想法不錯,只是到底還是經驗尚淺,及不上某些老狐狸。
我忍不住說道:“你大概是還不知道白合和朱雪婷他們的事情吧?”
啊?
林齊鳴一愣,說她們怎麼了?
我說跟你們溝通的那人,是怎麼跟你說的?
林齊鳴說他們說有我們三個男人就夠了,女子就用不着來受苦了……
我嘆了一口氣,然後說道:“據我所知,有人拿着雞毛當令箭,將那密令變成了尚方寶劍,朱雪婷在混亂中逃走了,至於白合,則在搜捕的過程中……”
我說到這裏的時候,停頓了一下,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林齊鳴聽到我的語氣,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,說到底怎麼了,你別賣關子啊?
我看着他,想着這事兒他遲早要知道的,想着知曉,也是早有一個心理準備,於是開口說道:“她在搜捕的過程中,試圖逃走,不過最終被圍困,舉手投降,不過卻被武副局長提拔的一個姓武的傢伙下令,當場擊殺……”
啊?
林齊鳴猛然一踩剎車,將車停住,然後轉過頭來,紅着眼睛看着我,惡狠狠地說道:“你說什麼?”
我沒有給他消化的時間,冷靜地說道:“本來白合已經束手就擒了的,但那人卻下令‘爲防萬一、格殺勿論’,最終白合身體多處中彈,致命處是腦袋的一槍,整個頭蓋骨都被掀開來了,腦漿子濺落一地……”
不!
林齊鳴怒吼一聲,雙手重重地砸向了儀表盤去,轟的一聲,整個車子都顫抖了起來。
我冷冷地盯着他,說你覺得我會騙你?
林齊鳴抱住了頭,整個人都在顫抖,好一會兒,方纔擡起頭來,看着我,說有人在這裏面惡意使壞,而你之所以過來,大概也是怕他們像對付白合一樣,對付我們吧?
我說我來之前,並不知道你們跟上面的默契,但事實上,那個叫做司馬辜的傢伙,以及被我撂翻的那幾個人,都是想要殺你的。
林齊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,沉思了好一會兒,方纔說道:“這件事情,很複雜。”
我點頭,說對,你是跟着黑手雙城打天下的老將,這裏面什麼溝溝坎坎,想必比我清楚,而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,也是希望你能夠擦亮眼睛,知道那些人是朋友,那些人是敵人,不要給人賣了。
林齊鳴很痛苦,情緒十分激動,調節了好一會兒呼吸,方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。
這時他擡起頭來,然後說道:“我明白了,謝謝你。”
我說講這些話兒就太客氣了,我不太懂你們朝堂之上的這些東西,但我知道,想要給白合報仇,就得將這殺人的心思給藏起來,先保證自己能夠站住腳,再慢慢想辦法——具體怎麼做,你是高手,用不着我來指點。
林齊鳴嘆了一口氣,幽幽說道:“我明白,不過我林齊鳴對天發誓,那個姓武的傢伙,我定要將他千刀萬剮,碎屍萬段。”
我笑了,說這事兒有人幫你做了。
我將那姓武的隊長慘死於禁閉室裏的事情跟他說起,還談及了我們當初的幾個推論來。
林齊鳴卻搖了搖頭,說不,能夠在宗教總局動手殺人的,只有內部人才能夠幹,所以殺了那傢伙的,要麼就是他們的自己人,殺人滅口,要麼就是另外一撥人,想要殺了他,來平息我和布魚他們幾個的怨恨,別無其他。
他常年身處朝堂,對於這裏面的門道十分熟悉,故而做出來的推論,與我們的猜測又有所不同。
且不管到底誰說得對,這件事情,肯定是不會完的。
仇結下來了,那就是不死不休。
這會兒想一想,恐怕武副局長等人並不是不知道這裏面的門道,不過覺得倘若林齊鳴等人重回朝堂,必然不會放過他,所以纔會先下手爲強,斬草除根。
從這一點上來說,那個傢伙的心胸和境界,到底還是差了許多,怎麼看,都不像是老謀深算之輩。
這樣的人,是怎麼出頭的呢?
過了十多分鐘,林齊鳴方纔將心情平復下來,然後又發動了汽車,將我送走。
一路上,我們聊了很多,經歷過這一件事兒,他沒有對我隱瞞太多,跟我說了許多他的事情,兩人相互交流了信息,感覺收益頗多。
離開了警戒區,又走了幾里路,我瞧見遠處的山丘上,有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我下了車,與林齊鳴告別之後,過去與屈胖三見面。
遠遠瞧見,屈胖三緊張兮兮地跑過來,說剛纔怎麼回事,你怎麼動用了神劍引雷術,這不是自報身份麼?
我說你剛纔在外面,看到了什麼?
屈胖三搖頭,說白城子外圍迷霧圍繞,大陣不絕,將裏面的信息給遮掩得嚴嚴實實,我哪裏瞧得見什麼,只是感覺到天空不正常,電閃雷鳴而已——別在這兒賣關子,趕緊說。
我正想將這一夜的精彩故事跟他談及,突然間屈胖三往後一跳,說等等。
我說你咋了,別一驚一乍的。
屈胖三轉頭,四處張望,突然間看向了西北方向去,指着那邊的草甸子,說你看那是什麼?
我眯眼一望,瞧見有一個黑色的身影,踉踉蹌蹌地摔下坡去。 我揚名立萬、風光無比的事兒,講自然要講,但那個踉蹌摔倒的人影,卻讓我想起了一個可能來。
那個強勢闖入白城子的御劍者。
儘管那人符合了我關於高手的所有想象,按道理也應該如他出場一般,來去無蹤的離開,不應該在這小草丘前跌倒,但是在這白城子的附近,鳥獸難入,尋常人更是避之不及,誰能出現在這個鬼地方呢?
這麼說來,那人倒極有可能是那個傢伙。
只是……
我看了屈胖三一眼,說怎麼辦?
屈胖三笑了笑,說過去看一看唄,倘若認識,將人救出來,倘若不是,管殺不管埋。
他倒是簡單粗暴。
我趕忙跟着他朝着西北邊兒的那草丘跑去,走到跟前的時候,一道劍光浮現,沒有朝着我們進攻,而是浮於半空之中,微微顫動,隨後有聲音傳來:“別過來,不然我可不客氣了。”
他說是這般說,但無論是我,還是屈胖三,都能夠感受得到這人的虛弱。
他顯然是受了很重的傷。
屈胖三笑了,說閣下請不要太過於緊張,收起你的劍,免得誤傷了人——我們不是白城子的人,就是過來瞧一眼,看看是哪位豪傑,能夠在白城子這個地方殺進又殺出。
他這話兒是誆人了,而對方卻並不知情,冷哼一聲,說白城子,總有一天老子要將他給全部破了去……
他話兒還沒有說完,屈胖三卻已經撞到了他的跟前來。
他伸手一抓,將那人蒙在臉上的布條扯開,嘻嘻一笑,說原來是你?
那人一驚,猛然反抗,卻被屈胖三壓住,說傻子,你再這般胡來,剛纔的那些話,可就只能是吹牛波伊了——別擔心,我們不是白城子那一夥兒的,也不會把你怎麼樣。當務之急,你是得先把身上的傷治好再說……
那傢伙聽到,將信將疑,而屈胖三又指向了我,說你看我這位兄弟,人家也是闖白城子,不但完好無損地離開,而且還給人客客氣氣地送出來,可比你強。
那人擡起頭來看我,也是一愣,說怎麼是你?
我眯眼一打量,忍不住笑了,說這還真是巧了,想不到我們能夠在這兒碰面……
那人我卻是認得的。
他叫做李騰飛,青城山的,我們曾經在西北的時候,有過一面之緣。
雙方算不得多熟悉,不過當時我並沒有覺得他有多強。
就是這個人,乘着飛劍,闖入了白城子?
我有點兒不敢相信,要知曉,御使飛劍,憑藉着諸般手段,如臂指使,這並不算什麼,江湖上能夠辦到的,也是不少;但倘若能夠將它踩在腳下,御劍飛行,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兒了。
那事兒,聽起來都有點兒像是神話了。
正如同陸言一般,他在破而後立,大徹大悟之後,學會了操控空中的風火水土四元素,憑空飛行,宛如傳說中的地仙,這事兒就讓無數人視之爲奇蹟。
而今夜的這一幕,那人腳踩飛劍,如同話本小說之中的劍俠一般,御空飛行,也着實是驚豔無比。
倘若說那人是平沙子這樣的人,我或許會相信。
但我面前的這一位,卻不太像。
我忍不住問道:“我之前在裏面的時候,瞧見有人一人一劍,闖入白城子,那人可是你?”
李騰飛點頭,說正是在下。
居然正是他?
我下意識地打量起對方來,這才發現一段時間沒見,李騰飛的身上多出了一些我看不透的東西來。
儘管我講不出這是什麼東西,但他給我的感覺,卻是低調深沉了許多。
這人像一團迷霧,讓人看得不透。
我收起輕視的心來,拱手說道:“閣下御劍飛行的手段,天下一絕,失敬失敬……”
李騰飛苦笑,說那不是御劍飛行。
我說那是什麼?
李騰飛避而不談,卻在這個時候回想起來,說你就是使神劍引雷術的那人?
我愣了一下,說哦,你知道?
李騰飛說我當時雖然在跑路,但也知曉裏面的大概情形,那真龍當真十分恐怖,只不過你爲何要幫他們,將那嚮往自由的真龍給封印住呢?
我說你有所不知,真龍是真龍,但它還是域外天魔虛無,倘若不封印,只怕外面會遭殃,生靈塗炭。
李騰飛顯然對白城子的恨意很濃烈,冷冷哼了一聲,說白城子那些人說的話,你也信?
屈胖三這時插嘴問道:“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,閣下應該也是公門衆人,爲何會對自己人這般刻薄?”
一句話問得李騰飛啞口無言。
他沒有說話了,不過眉頭卻是扯了一下,我這才收起心中的種種疑惑,關心地問道:“你的傷勢怎麼樣?”
李騰飛苦笑,說中了十幾劍,不過沒事,死不了。
屈胖三說你死不了,不過那幫人追來,也走不了了,不如跟着我們一起吧。
李騰飛看了我們一眼,說這個……
屈胖三指着我,說站在你面前的這位,現如今是茅山的外門長老,聽說茅山與青城山的關係不錯,幫你也是做個順水人情,你別不知好歹地推脫,搞得大家都難做人……
他做的事好事,只不過話語難聽了一點兒,不習慣的人,還真的有些受不了。
好在李騰飛也沒有太過於矯情,點了點頭,說謝謝。
他受了重傷,屈胖三從崆峒石里弄了一顆丹丸出來,給他服下,又給他包紮了一番,忙完之後,又看向了我,說你怎麼樣,也受了傷?
我點頭,說對,不過問題不大。
屈胖三讓我解開衣服,然後打量了一下,瞧見我早已結痂的傷口,還是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顆治傷的藥丸。
隨後我們離開這裏,沒幾步,袁俊開車過來接我們。
上了車,他對我說道:“政治處打電話給我了,我接了電話,告訴他們,說我被打暈了,身份證件丟失,人在一個鄉間廢棄的蒙古包裏,這樣說,應該沒事兒吧?”
我笑了,說你放心,李皇帝發了話,應該不會追查太嚴的,不過你和馬鬆鬆最近得縮着脖子做人,別出頭就好。
袁俊雙眼一亮,說我靠,李獄都發了話?
我說對啊,怎麼了?
袁俊說你跟他有交過手麼?我跟你說,李獄是我白城子裏,除了那幾個隱世不出數十年、不知死活的老祖宗外,最強大的修行者,白城子偌大的威名,大部分都是他硬生生打下來的呢……
我說哦,是麼?
袁俊說你到底跟他交過手沒有啊?
我點頭,說打過一架,不過沒有分出勝負來,後來出了點兒岔子,被打斷了。
我說着話兒,自然是有真有假——的確是打了一架,半途截止,不過我們當時其實是已經分出了勝負高低,無論是修爲還是手段,我都及不上對方。
人說六扇門中好修行,這位李皇帝不但人在六扇門,掌握着巨大的資源,而且還一直在白城子這樣的地方潛心修行。
不強反而沒道理。
聽到我的話,袁俊歎爲觀止,說我的天,你居然能夠跟李獄平分秋色,這也太強了吧?
我忍不住笑了,這傢伙的腦補能力還真強。
我都沒有說什麼,他就說是平分秋色了。
有着李騰飛在旁邊,我也不想說得太仔細,只是簡單地把我闖入白城子的過程講了一遍,一直說到我揭穿那個冒充陸言的冒牌貨,然後被林齊鳴送走,這時旁邊閉目調息的李騰飛突然睜開了眼睛來,說如此說來,我得多謝你——要不是你,說不定我還真的逃不出來。
我笑了,說你要謝,就得謝那條惡龍虛無,倘若沒有它轉移仇恨和關注力,說不定我們都得折在那裏——不過話說回來,你今天御劍而入,那本事當真漂亮呢。
李騰飛搖頭,說不,那不是我的力量。
啊?
不是他的力量?
我愣了一下,瞧見他顯然不太想解釋清楚,也就沒有再多問。
說起來,我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,即便是有一些緣分,也沒有必要彼此掏心掏肺地說太多話。
而倘若對方這般做,我反而會有幾分疑慮,想着這裏面,是不是有什麼陰謀。
袁俊沒有送我們多遠,車到半路停下了,他把車留給了我們,讓我們去找機場附近的聯絡人,而他則得會白城子去報道了——畢竟還有一個悲慘的故事需要去講,這事兒關係到他是否還能夠繼續在白城子裏過活。
袁俊離開之後,車裏的氣氛更加輕鬆幾分,我坐到了司機位,專心開車,而屈胖三則與李騰飛坐在後面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。
大概是聊了一會兒,李騰飛慢慢卸下心防,開始跟我們聊得多了一些來。
屈胖三對白城子的高手,特別是那李皇帝很感興趣,問得比較多,又問起了那惡龍虛無的事情來,而且還特別仔細,彷彿他認識一般。
如此聊着,他突然話鋒一轉,問李騰飛道:“是什麼,讓你生出那麼多的執着,來白城子劫獄?”
車內一陣沉默。
好一會兒,就在我以爲李騰飛準備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,他突然開口了:“我們青城山的重瞳真人,極有可能被關押在白城子裏……”
啊? 重瞳真人?
我雖然入這行當的時間不算長,但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,又跟當今天下頂尖的豪傑一塊兒混過,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當今江湖的格局和過往。
重瞳真人又名重瞳子,名列青城三老之中,早年間雄踞川陝,後來因故受傷,故而將精力集中於兵器之上,兵解成了鬼仙。
後來邪靈教攻佔青城,青城三老皆戰死疆場,早已隨風而逝。
當然,後來我從孤狼吳盛口中知曉,那位重瞳子當初只是跌落山崖,不知蹤影,或許還活在人世之間。
我們當初還懷疑突入宗教總局禁閉室裏,將那姓武的隊長斬殺,並寫下“血債血償”的人,極有可能是他老人家。
只不過,李騰飛爲何又說重瞳子被關在白城子呢?
我深吸了一口氣,然後說道:“李兄,飯可以亂吃,但話不可以亂講,重瞳真人德高望重,並非有罪之人,白城子如何能夠將他拘於囚室之中呢?”
李騰飛瞧見我不信,也不解釋,笑了笑,沒有說話。
我眯眼,說這件事情,你真的確定?
李騰飛被我逼問,又陷入了沉默之中,過了好一會兒,他方纔回答道:“是一個人跟我說的,但具體是誰,恕我難以奉告。”
我也是一愣,說哎?不對啊,你被人抓進了這個地方來,不就是你們陳老大的身份暴露了麼?那是茅山遭劫之後的事兒啊,怎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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